对话蔡维德：区块链监管力不从心是因为监管者没有使用区块链技术

[billy.ryoko]

2017年9月4号，中国人民银行、中央网信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工商总局、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联合发布——“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取缔ICO！币圈一片哀鸿。

接着，区块链行业迎来了熊市。数字货币交易量下降、交易所项目出海……一年之后的今天，监管仍在提示对市场要怀有敬畏之心。

8月24日，银保监会、中央网信办、公安部、人民银行、市场监管总局联合发布，关于防范以“虚拟货币”“区块链”名义进行非法集资的风险提示。

8月28日，互金举报信息平台将“代币融资发行”列入“互联网金融举报范围”。

值“94”禁令一周年之际，石榴财经重磅策划“拥抱监管 敬畏趋势”，邀请业内主流企业家、技术专家和社会学者，对区块链行业的主要政策和趋势进行解读，不念过往，不畏将来，迎接区块链新纪元。

今天，我们对话的嘉宾是国家特聘教授、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终身荣誉教授、英国伦敦大学学院 (UCL) 区块链研究中心科学顾问、天德科技首席科学家蔡维德先生。

— —石榴君

 



蔡维德

现任国家特聘教授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国家“千人计划”特聘教授

清华大学长江讲座教授

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终身荣誉教授

英国伦敦大学学院 (UCL) 区块链研究中心科学顾问

01
石榴：最近国家层面对数字货币市场监管消息频出，您怎么看？蔡维德：这是很自然的，而且我在以前今年三月就已经预测到了。在今年3月之后美国SEC出了一些报告，这里面对于数字货币的监管大大增强。虽然美国SEC在执行方面有所落后，但监管的思想却在2018年二三月份就已经出现。SEC的监管范围已从原先的数字资产本身和其发行者，扩展到数字资产的交易平台和电子钱包。这个思想，后来也被英国所接受。
针对区块链监管，世界上分成两个大阵营，一个是越来越严，另外一个是比较松。

但是越来越严的国家是主流国家，例如美国、英国、中国、韩国等。因为这最近一两年来是数字代币所发生的一些不好的现场现状越来越多，包括传统上一直支持数字代币的国家，包括新加坡等。他们都表示有可能会有新的监管框架出来。

我在几周前拜访了新加坡，跟一些监管单位官员谈话，他们表示可能在明年的时候会出台一些新的政策。到底在政策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个人觉得是越来越严格。

美国财政部下属的金融犯罪执法网络（FinCEN）对参议院金融委员会提交虚拟货币活动问询回函，FinCEN强调其使命是执行《银行保密法案》（《Bank SecrecyAct》，BSA），使美国金融系统远离潜在的非法融资风险。FinCEN有一个分析团队，负责审查来自虚拟货币服务企业（MSB）和其他支付提供商的BSA案件，包括与数字货币、通证和首次代币发行（ICO）有关的案件，以主动识别洗钱、恐怖主义融资和其他金融犯罪的趋势和风险，并将这些信息提供给美国执法机构和其他政府机构。

加拿大或将纳入证券法的监管。加拿大证券管理组织发布了一份声明（Staff Notice），认为许多ICO，ITO的销售行为属于合法的证券分类，因此根据代币销售的特殊性，某些ICO，ITO将被要求遵守加拿大证券法。声明也指出，ICO也可能是衍生品，要受到加拿大证券机构所通过的衍生品法律的规制，其中包括贸易报告规则。

02
石榴：从这些严格的政策中，能看到国家禁止的是什么，鼓励的是什么吗？
蔡维德：区块链已经受到大家重视。在英国首席科学家刚刚发的一篇文章里面就看到。英国把区块链列为国家战略。另外，第四次工业革命区块链也被列为一个非常重要的技术。

区块链的应用是远远超过许多人的想象。很多人不明白五百年来，人类都使用同样的记账法，可是自从区块链出现之后就出现了一个新的记账法。而这个新的记账法是基于共识的，就是说所有人都要有一致的想法之后才能够做交易。这样的一个共识机制，将改变整个的社会结构、整个的社会的流程以及法律。

上面我讲到的这个改变，如果仔细看这英国首席科学家，他就讲到社会的改变，各行各业就是万业可用。所以他讲到说医疗、能源、民生、政务各方面。百业可用。为什么区块链可用，因为区块链等于是一种计算机技术、像一种车子技术或是一种制造业，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到。

03
石榴：您能形容一下吗？什么样的技术、可能产生什么样的区块链应用，是国家鼓励的？
蔡维德：习主席在今年2018年鼓励区块链创新。英国首席科学家所讲的基本上都是无币区块链的应用。我们知道区块链，它发币是可以产生一些经济效益。我们不否认这件事情，而且因为发币也震动了世界金融市场、华尔街以及各样基金。

但是英国首席科学家讲的都是无币区块链的应用。包括法律执行因为从罗马时代以来人类的法律都是基于文字的，区块链带来的是法律又代码自动执行（例如智能合约）。如果按照这种思想继续前进的话，那么法学基础将会改变。司法、立法、与执法都会因为区块链来临而改变。但是立法、司法、与执法的改变将会改变人类的生活和行为，整个社会的行为会有改变。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改变，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因为科技的发展而带来这个司法、立法、与执法的改变。这些改变都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巨大。

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在前几年写了一本书，讲到一些数字社会带来一些变化。他里面有一个中心思想就是说假设人类都是都有一个信任机制使可以人与人可以互相信任，这个以后的经济活动将会大大爆发。因为有这样的信任机制，以后就不需要有这种各样防伪的事。这会产生一种新的经济模型会出现，而这种新的经济模型会产生一个巨大的经济力量。而这些都应该是国家积极鼓励的，因为区块链所推崇的是信任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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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有一种观点是说：无币区块链因为没有Token激励，做得好的公司没有动力做，做得不好的公司没有能力做，您怎么看？没有激励机制会是无币区块链发展的困境吗？
蔡维德：这可能是一个现状，可是在不久的将来将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Token的话，可以有积分。而积分将有严格的限制，跟Token是不一样的。

区块链本身就会有许多的激励机制，比如说贸易金融方面。贸易金融如果用区块链技术解决，是可以大量节省成本的。从贸易金融也可以省下来的钱，一般人认为应该会有百分之五十的资金。但就算省下百分之十的资金，那么就比在美国2008年所印的钞票还要多。这是一个使用区块链经济大爆发的一个例子。如果使用区块链可以省下百分之十的成本就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如果能省百分之五十，那么就是美国2008年所印的钞票五倍的经济力量注向实体经济。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一个爆发力。

2018年汇丰银行就发布一些文章，汇丰商业银行业务创新与增长全球主管维维克·拉玛钱德朗表示:“目前，买家和供应商使用的是一份信用证，通常是通过实际转让纸质文件来支撑交易。”

“这（使用区块链技术）对企业意味着，贸易融资交易变得更简单、更快、更透明、更安全。”

“本来要 5-10 天才能完成的交易，使用区块链之后，现在只要24小时，大大节省时间。“ 在银行，时间就是金钱，交易时间减少，代表资金被锁住的时间大大减少， 这些没有被锁住的资金就可以来投资其他项目。汇丰商业银行最新数据表示（节省80%）可以使更多资金被释放出来进入实体经济。

最近对这种尖端技术表示认可的老派投资银行是汇丰银行的全球研究团队(HSBC Global Research)，该行在研究报告中写道，“区块链技术可能会改变我们的支付方式，以及货币传输系统。

在2017年之前。所有对于区块链的一些影响，大都是无币区块链的思想。

区块链对于整个社会的影响，这里面就没有包括这个token的想法，单单是银行的一个领域里面。如果使用区块链它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就已经是极为惊人的。

05
石榴：您如何预测监管政策对行业发展的影响？
蔡维德：我觉得监管会大大引导区块链的发展。但同时，区块链也会引导监管的发展。

因为区块链技术本身是一个监管利器。许多以前的监管力不从心，就是因为没有使用区块链。所以监管与区块链是两面的。一方面这个监管会引导区块链的发展，而区块链又会引导监管的发展，因为区块链的来临，我们可以有基于区块链的监管科技。

其他国家(特别是美国)会对ICO加强监管，有助于扫清ICO市场的乱象。也代表了一个全新数字代币时代的来临。监管从最初的ICO不受监管的野蛮生长状态，到对发行方和代币买卖的一级监管，再到将来的对在线交易平台，电子钱包服务的二级监管，体现了监管机构不断从深度，广度都从严的态势。这一系列不断将ICO纳入监管，监管从严的趋势也将会从北美延伸向全球其他国家。

在这样的一个监管大形势之下，可能会给市场以下的冲击：

1）对代币的发行方（公司/企业）：将会有更完善和严格的合规要求。特别是监管单位所授权的ITO (initial Token Offering)，因为账目等各方面受到政府监管，会增加投资者的信心；其规范性也会使企业融资相对稳定和乐观。从长远上看，有全球先进技术和运营业务能力的企业会继续ICO或者ITO。也遵循传统的退出途径，继续募资下一轮退出，或者被上市公司并购。

在这样监管之下，公司也不能胡吹其系统有特殊功能或是性能而没有对应的责任，对于一些公司明显欺诈行为也会有相应的救济措施。比如对某公司号称其区块链可以每秒处理许多万次交易而实际根本不及百分之一的情况，可借鉴证券市场因披露不实而给予集体诉讼（class action）的救济渠道， 而相关公司负责人也会有法律责任。

2）对数字资产交易平台： 现存的部分平台将会无法生存，除了少数的平台可以满足证券或者其他监管机构的要求而进行注册，成为合法的数字交易平台，从审核项目，平台运行，到融资出售，都会受到监管，虚假交易不可以存在。再者在法律较为健全的国家，可能会实现一个从ICO到ITO转化的阶段，即ICO不复存在，仅存满足证券会监管的证券代币ITO。

3）对数字代币： 分为三类，可能会有三种命运。首先是俗称的“空气币”，由于技术欠缺或并无可落地项目，可能会被迫退出市场。其次是市场的主流代币（比特币）和山寨代币，可能会经历一个“招安期”，在此期间内，可以继续在交易平台交易，该阶段过后，不接受监管的代币，会被禁止交易，若仍违规违法交易，会产生相应的法律风险；接受监管的代币，可继续交易并要满足合规要求。最后是第三类，证券代币。此类代币会有国家或者国家监管之下的机构/公司发行，可能会成为市场的主流代币， 但现在证券代币发展还是比较慢。

06
石榴：目前区块链应用过程中的难点和痛点分别是什么？
蔡维德：我认为区块链最大的难点以及痛点是因为现在伪链太泛滥了。没有人会认为Linux Foundation会出一个伪链、一个中性化的链。全世界都没有人想到，但是他们却出了一个伪链出来。当一个链有一个中心化的时候，那么它就会有一个安全的问题。因为中心节点就变成别人攻击的对象。所以一旦中心被攻破整个链便完全瘫痪。

我认为这个是现在使用区块链，或者说现在使用伪链的一个最大的危机以及风险。

它是有中心节点的链，所以它是可以被系统性地破坏和攻击。而在中国如果使用明知有风险的软件在金融系统里，是刑事责任不是民事责任。所以就会造成这个许多银行或金融机构使用伪链就要面临一个选择。

今天许多大公司，他们都有大量的金钱和有大量的工程师。所以他们可以他们都可有这个能力去发展区块链技术。可是中国人中国许多公司都想以最低的价钱，拿到最新的技术，然后以最低的成本来开发应用。这是正常的，也是合理的。可是全世界没有人想到，一个全世界科技公司中的佼佼者，却出了一个中心链出来，也就是伪链，所以这就是现在一个非常大的风险。幸好这件事情发现的早，所以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另外许多人都认为在现在现有的商业流程里面使用区块链，把区块链当作数据库就可以。但我认为这只是第一步。因为以后会因为使用区块链流程的改变，而且他可能是整个流程会有巨大改变，当流程会有巨大改变的时候，那么整个社会的经济结构，还有商业流程，以及商业的各种公司各样的关系都会有所改变。而这种改变，可能需要几年才能完成。

而且我认为会有一个新基础设施的出现。新基础设施不是把区块链放在现在的系统里，而是要把区块链当作是基础设施。许多人都把区块链当做应用，在现有的计算机网络上使用，而我认为区块链是一个基础设施、是一个基础的技术。当你认为区块链是基础设施、基础技术的时候，你会对他有不同的看法。

比如主权链，主权区块链代表是说一个区块链上面会有国家主权的法律在执行。用在中国就是中国法律、在美国就是美国法律。这代表着如果这是一个主权区块链，它将成为一个基础设施，就像道路、桥一样，是永远不关门，永远开着的。区块链将成为一个国家的基础，那这个意义是不一样的。

 

07
石榴：去年94禁令出台到现在将近一年，这一年中您的体会是怎样的？行业有什么变化吗？
蔡维德：过去一年会有巨大变化，因为许多的交易所以及发币的公司，都纷纷出国。还有一些留下来的都变成地下活动。假借其他的活动，或者是俱乐部，或者是研讨会来做路演。而国外也因为这些事情发生了巨大变化。比如在去年9月以后日本发了大财，因为中国大部分的交易到日本去了。所以有人说这日本这个国家在去年九十月的时候，赚到非常多的钱。而后来韩国也禁止ICO还有各方面。英国、美国在今年3月之后也出台一些政策。虽然美国内部还是有争论。美国的期货交易以及股票证券委员会他们有不同的意见。期货交易所很明显的是赞成发币，而证券委员会是反对数字代币发行，他们只支持有监管的证券代币。所以在国外都有非常大的争议。但是我想最后代币的发行将会以证券化出现的可能性最大。起码在英美国家，应该是这样。但是在一些其他国家，例如说日本，甚至有人说法国或者其他一些国家说不定会继续支持代币的发行。

但是在中国区块链的发展并没有因为代币的大起大跌。发生变化。反而在两会之后以及在习主席发发言之后，各地方政府都在积极开发区块链。

中国许多人还在希望能够国家能够开通发币的通道，而我个人并不认为中国会开放发币，可能性非常低。

这么多的人都要发展区块链技术，这么大的力量，区块链技术应用该怎么走？应该朝着正方向走！朝着拥抱监管，拥抱信任机制，走向正规化。所以我在2017-2018年的工作就是在于沙盒以及监管的方面。

对于产业来讲，需要有一个真正的测试环境，能够以一种公平、公开、科学的方式验证哪些链是真链（而不是伪链）。这样，整个产业才能走向正常的发展，而不是完全靠商业化活动。过去一年多我都在设计产业沙盒，希望对行业里任何人发出的公链或联盟链都可以对他们做测试，判断是否是真链。

希望大家能够看到，在没有发币的情况之下也能够有一个非常大的梦，可以有一个非常大的经济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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